顏今今楞住了。

事情太久遠，今顏的記憶裏，有著幾千年發生的事情，太多，太多，多到她自己都快記不清，更何況是顏今今穿過來，更加模糊了那些遙遠的畫面。

現在被既遙一提起，她才從一個角落裏翻了出來，隱約又模糊的片段。

真的是好多個幾千年了，那個時候的三界還不是現在這樣子的，整個仙界祥和安定，美麗平靜，萬物都有秩序的運轉著，仙人們潛心修煉，人妖魔和諧共處，從未有過戰爭。

而像今顏這樣的神仙，也數不盡數。

她那個時候也不是現在這樣的，她有著一群好友，那時，今顏，天帝，既遙三人關系最好。

但因為一次偶爾的機會，今顏去三界灰色地帶斐山裏尋找一株難得的藥草時，遇見了當時的魔界少尊。

他沒有表露出自己的身份，今顏只當是一個平常無比的人，在藥草爭奪的過程中，兩人交起手來，不相上下，糾纏時，雙雙跌落了懸崖，掉入迷障之中。

幾天的朝夕相處，讓兩人互相解除誤會熟悉起來，而分別後沒多久，他們又再次相遇。

年輕英俊的少年，恰到好處的時機，彼此之間產生了一種類似惺惺相惜的仰慕之情，只可惜這份感情還沒來得及抽枝發芽，就被無情打破。

大戰爆發了。

其中引發這場大戰的幕後推手便是魔界，而面對來勢洶洶的魔界，只有仙界可以與之抗衡，正式交戰時，已經是死傷無數，今顏眼睜睜看著自己並肩作戰的好友一個個死去。

再見面，已經是在戰場上，那個滿身鮮血殺人不眨眼的魔界少尊，竟然是她熟悉無比的身影。

今顏再次和他交手。

兩人原本就是不相上下，加上此刻的憤怒和難以置信，今顏攻勢更加猛烈，然而最後一刻，她把劍橫在那人脖頸間時，對上他的眸子，今顏怔楞了，手裏的動作再也前進不去半分，而那人，卻毫不留情的抓住機會，一劍刺入了她胸膛。

我要這情根，有何用。

大戰更加激烈，進入白熱化階段，諾大的平原，變成了染滿血的戰場，土地一點點變成了紅褐色，今顏自斷情根，一把劍揮得幹凈利落，斬殺了一個又一個的魔族。

她的白衣已經滿是鮮血。

這場大戰持續了半個月，無止境的屠殺，彼此都死傷慘重，活下來的，依舊在紅著眼相互攻擊，各種術法在空中交織，周圍的山河早已被夷為平地，往日的無邊景色消失殆盡，天空永遠是灰蒙蒙的。

最後，大戰慢慢歸於平靜，整個平原荒野只有偶爾經過的風聲，安靜得仿若死寂，今顏撐著劍，望著腳邊的一地屍體，面無表情。

整個三界開始重建，因為大戰損壞嚴重，幾乎是一切回到了原始起點。

今顏從疲憊中醒來，發現活下來的只有她和既遙天帝三人。

魔界全軍覆滅。

包括那個人，氣息也消失了。

可她，已經毫無感覺。

漫漫歲月，經歷了數千上萬年，整個三界才慢慢覆蘇，可再怎麽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，熟悉的人和風景通通不見，今顏開辟了獨立的小世界，在裏頭歸隱修煉，一過就是幾千年。

顏今今望著對面的既遙，遲鈍的眨了眨眼，須臾，張唇。

“大概是時間過得太久了。”

“我終究還是生了喜歡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既遙依舊是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，斬釘截鐵。

“既遙...”顏今今幽幽嘆了口氣，說道。

“我自己感情我比你清楚。”

“你們這樣多久了？”他目光覆雜，神色也是莫名萬分，顏今今頓了下，回答。

“已有數年。”

既遙沈默了，視線在兩人身上巡視而過，最終平靜下來，接受了這個事實。

“今顏。”他猶豫遲疑的開口。

“如果可以，你和他二人，就如現在這般待在這流羨山上，不要被其他人發覺，更不要讓...罷了。”他搖搖頭，再次覆雜難辨的看了他們一眼，飛身離去。

“絳離！”

既遙消失在結界內的那一刻，一旁的人支撐不住地倒地，顏今今立刻伸手扶住他，絳離唇邊溢出鮮血。

終究，既遙還是意難平，在先前的打鬥中，手裏多用了幾成力。

絳離休養了幾天，方才恢覆如初，他倚在床頭，看著給他餵藥的女子，突然叫道。

“師父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真的，沒有情根了嗎？”絳離伸手撫向她頰邊，顏今今睜著眼，搖頭，又點頭。

對今顏這具身體來說，是沒有了，可是她有。

但兩人一體，終歸是有些影響的，就比如感情方面，她總是比較淡薄一點。

“沒關系。”絳離手指從她臉頰流連下來握住了她的手。

“我來教你。”

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，他們都沒有提起既遙所說的不要讓其他人發覺，還有那個更不要讓...

不要讓誰知道？

仿佛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，一切都還是和以前一樣，除了絳離對她更好，好得滿心滿眼都是溫柔。

如此過了許久，大概又是一個數年，日子平淡幸福得讓顏今今幾乎以為自己快要完成了任務。

那天，絳離要尋一味藥材，只有仙界深處的浮屠山上才有，兩人現在已經是形影不離，並肩抵達山間時，周圍空寂，安靜得只偶爾聽見兩聲鳳凰鳴叫。

絳離牽著她的手，仔細探尋著，兩人到了一處崖頂，恰逢落日，這裏的景色美得不像話，他從後頭擁著她，靜靜欣賞著夕陽。

“今顏...仙尊？”仿佛是不敢確認，不遠處傳來了小心翼翼地試探，顏今今回頭，看見了一旁幾位小仙子，挎著籃子像是在采藥。

“嗯。”她微微一頷首，神色淡然出塵，眼底縹緲空靈，幾人看了她一眼，目光偷偷都放在了旁邊絳離身上，好奇打量。

傳聞今顏仙尊在小世界裏封閉不出，只有一個小徒弟與她相伴，難不成...

他們對視一眼，紛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

被旁人所打擾，顏今今和絳離很快離去，只可惜了這一片大好的夕陽。

絳離找到了他所需藥材，兩人回到了流羨山，他沈迷制藥時，顏今今在一旁蕩著秋千。

這是絳離特意為她做的，在凡間時，顏今今曾經目光在上頭多停留了幾秒，絳離放在了心上，回來便給她做了一個更大更好看的。

在仙界待久了，他們會隔一段時間去凡間游玩，有時候是人界，有時候是妖界，除了魔界不曾涉足之外，兩人就幾乎游歷了三界大半山水。

秋千掛在大殿門前的古樹上，用力一蕩，就飛出了懸崖，高高蕩在上頭，看著底下浮雲，用力起來時，感覺自己都快要飛到太陽前面去了。

顏今今有次不小心用力踩了一下，秋千高高蕩起，正好前頭飛過來一只鳳凰，還好她用法術躲避的快，不然恐怕就把那頭鳳凰撞死了。

善哉善哉。

“師父。”

“嗯？”顏今今蕩在半空中，頭發衣角飛了起來，回頭看他，嘴角帶著盈盈笑意。

絳離一下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。

“你叫我做什麽？”顏今今見他不答，出聲問道，眼角透著明媚，聲音清脆得像是銀鈴。

她越來越像個少女。

絳離搖頭輕笑，和她對視著，兩人之間靜靜的，卻無聲蔓延流淌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。

清風陽光下，穿著白衣的他們，美好得像是一幅畫。

諾大華麗的宮殿中，面前的通天鏡被人狠狠砸碎，裏頭那幅美好無比的畫面瞬間消失破裂。

“今顏...”正中間，束著玉冠的男人，垂著頭，睫毛蓋住眼睛，低聲喃喃。

“你怎麽能喜歡上別人...怎麽可以。”他垂放在身旁兩側的手已經緊緊攥成拳頭，上頭浮現出了青筋。

仙界最近的傳聞很多，但最受矚目的，討論熱度最高的，還是今顏仙尊和她那個小徒弟不得不說的故事。

據上次去浮屠山采藥的小仙親眼所見，兩人擁在一起在崖頂看夕陽，並且看到了他們也不避不躲，只是攜手離去。

消息一傳出來，就引起了熱烈的議論，今顏仙尊長年閉門不出，十分神秘，而她的那個小徒弟也是深居簡出，但見過的人都說樣貌十分俊美，堪比先帝和既遙仙尊。

甚至還有人說，比起他們二人更勝一籌。

當然，這點有待考證。

仙界不是沒有道侶，但沒人想到今顏仙尊也會墮入情網之中，而且還是和她的徒弟，先不說是由她一手帶大，就兩人之間，也是差了十萬八千裏。

在仙界眾人的眼中，今顏仙尊就該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才對，再不濟，也應該和既遙仙尊這等人物在一起才對，怎麽會，突然和自己的徒弟攪和到了一塊，真是讓人大吃一驚，難以置信啊。

八卦傳播的速度遠遠比想象中的要快，更何況是法術四通八達的仙界，不過短短半個時辰，就已經傳遍了整個仙界大大小小的角落，就連天帝宮殿門前的侍衛，都在偷偷議論。

作為這座大殿的主人，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天帝的耳中，向來平和冷靜的天帝，一瞬間變了臉，當場，從不輕易施下責罰的天帝，把傳播謠言的仙婢侍衛，剝奪了數百年修為。

天帝後花園，冷清肅靜，連鳥啼聲都未曾聽見，兩人相對而坐，面前一副棋盤，上頭空蕩蕩的，只子未動。

“既遙，你早就知道了。”他望著對面的人，平靜質問，既遙低垂著頭，沈默不語。

許久，才聽到他緩緩開口。

“殊塗，此事已成定局，你我二人無法再插手。”

天帝執起棋子的手微微一用力，指間黑色的棋子頓時灰飛煙滅。他冷笑了一聲。

“定局？何為定局，今顏早已自斷情根，又怎麽會喜歡上別人？”

“恐怕，那只是寂寞相伴中，所產生的誤會。”

“殊塗——”既遙猛地擡起頭看他，臉上有著難以覺察的驚恐。

“你想做什麽？”

“我能做什麽。”天帝輕描淡寫，落下一個黑子，在棋盤最中間，像是染上了一點濃重墨跡。

“不過是撥亂反正罷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來晚了來晚了，明天爭取多寫點，一口氣大結局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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